英國廣播公司旗下的《BBC美食頻道》（BBC Food），當中有個教人們簡單製作料理的〈簡化食譜〉（Make it easy recipes）單元，印度裔主持人赫莎・帕爾特（Hersha Patel）於2019年3月拍攝了1部「蛋炒飯」的美食教學影片，內容與東亞常見的中式炒飯烹飪方式不同，像是沒有洗米、水量太多，還有使用濾網將米飯沖水瀝乾。
馬來西亞網紅「羅傑叔叔」（Uncle Roger）拍攝了影片嘲諷，引發了廣大的迴響。其中一個便是臉書粉專「炎上事件簿」嚴厲撻伐《BBC美食頻道》此舉為「文化挪用」（culture appropriation），該粉專表示「如果是這樣，那就不要叫他中式炒飯啊！這才叫文化挪用吧？都不知道那些最愛嗆人的白左去哪裡了。」
先不要說，這種什麼都要左派、社會正義或進步價值的支持者負責的論點有點詭異，而且這樣的「文化挪用」指控，筆者認為，顯然有些不合理之處。
「正統料理」和「改良簡化的食譜」
首先，《BBC美食頻道》並沒有宣稱此為「正統的中式炒飯」，帕爾特使用的確實是影片中稻米包裝上的烹飪方式，也有人翻出日本漫畫《美味大挑戰》第49集〈泰國米的滋味〉，當中道地的泰國米烹飪方式更為接近帕爾特在節目中的烹飪方式，反而該漫畫還指出電子鍋的發明破壞了東南亞的米食文化。
也有人翻閱北魏官員賈思勰所著的古代黃河流域農牧書籍《齊民要術》，指出烹飪旱米的方式，正是以沸水煮熟，再用冷水洗去黏液，接著才繼續其它烹調，與帕爾特在影片中的手法一致。
此外，〈簡化食譜〉單元本來就是將原本複雜的料理，改良為英國觀眾能在家簡單製作的料理，有點像台灣的烹飪節目出現的「X分鐘料理」或「XX偷吃步」之類的，這種單元不要說是異國風料理，連台菜都不會採用正統作法，因為此類節目單元的重點就不是傳授正統且專業的料理技藝，而是簡單快速的烹飪方式。
所以，當然不會是東亞人習慣的烹飪方式，更不會有電鍋或電子鍋的使用。也難怪主持人帕爾特會出面澄清，表示自己知道如何製作道地的中式炒飯，只是身為節目主持人，必須依據節目要求，以《BBC》的食譜來製作。
其次，該影片是如此描述的「當你所能想到的只有中國菜外賣，並且觀賞此影片之後，你將學會製作屬於你自己的蛋炒飯！」（When all you can think about is Chinese takeaway, watch this video and you'll be making your own egg-fried rice before you know it!）
可以推論出的是，這支影片所教導的更像是「西方中國菜餐廳的蛋炒飯」，而非我們所理解的「東亞的正統中式炒飯」，身為一名在西方國家吃過中國菜跟台菜的人，我必須誠實告訴各位，那完全是另一種料理。比如，甜的蔥爆牛肉跟宮保雞丁，或是夾了烤肉而非滷肉的刈包。
如果「經過改良的非道地料理」就是文化挪用，那麼台灣的平價歐式或泰式料理店，會把羅勒葉跟打拋葉都改為使用九層塔；或是夜市攤販的十元壽司也不是正統日本握壽司。包含筆者自己以前打工的平價義大利麵店的招牌菜，是把義大利麵當成炒麵來炒，還加上鴨賞跟蒜苗的料理，這些也都算是文化挪用。台灣的平民異國美食文化有許多其實也都是在文化挪用。
文化挪用的要素
「文化挪用」被反對有一些理由，比如說，文化挪用的過程造成弱勢文化被破壞，像是美洲原住民族的戰冠跟歐洲人的羽毛頭飾並不一樣，被當成單純的裝飾品使用會破壞原有的文化意涵。
或是文化挪用會強化刻板印象、延續不平等，像是黑人的髮辮被白人使用會被當成時尚，黑人使用則會被視為特立獨行、缺乏專業性，並且強化對黑人的刻板印象；以及文化挪用會減少弱勢族群的經濟支柱，白人製作原住民族或有色人種的傳統工藝品，會減少這些弱勢族群的謀生機會。
那問題來了，非東亞道地甚或「錯誤的」蛋炒飯烹飪方式，究竟對東亞人造成了何種傷害？（是某種「精神創傷」嗎？）蛋炒飯的文化意義被破壞了嗎？（它還是可食用的家常菜啊！）東亞人烹飪或食用蛋炒飯被貶低了嗎？（感覺上並沒有）東亞人販賣蛋炒飯的謀生機會減少了嗎？（嗯…或許烹飪節目都有減少外食的效果，但異國風料理跟傳統工藝品是不同的，不然台灣的烹飪節目也不能教我們做打拋豬、牛肉河粉等東南亞料理了。）
最後，依據女性主義理論家朱莉婭·塞拉諾（Julia Serano）的說法，即使是文化挪用，有問題的文化挪用也只有所謂的「EED挪用」（EED appropriation），必須具備「抹除」（Erasure）、「剝削」（Exploitation）或「貶低」（Denigration）之一的條件。
但主持人帕爾特並未抹除或宣稱擁有東亞文化，也沒有透過剝削東亞社群獲利，甚至沒有貶低東亞文化的意圖與行為（就跟在披薩上面放鳳梨一樣，讓某族群的人感到不悅，並不等同精確定義上的侮辱或貶低）。
綜上，筆者實在無法認同「炎上事件簿」對帕爾特的「文化挪用」指控，並且筆者反而覺得，說這是文化挪用，是讓其它真正是文化挪用的議題，顯得不那麼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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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：李秉芳
核稿編輯：楊士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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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ugust 02, 2020 at 06:59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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